天高,云淡,风轻,湖静。我们三个死党,坐在湖边的伞下喝酒。都有些微醉,不知谁就说起了海城。
海城可惜了,那么年轻。黄泉路上不分老小。大嘴德胜掸下烟灰。他的墨镜是暗红的,正如他喝过酒的脸。德胜继续说,说老实话,他是我们中身体最棒的,如果按人的健康规律掐算,最先走的,不应该是他。
世事无常。晓龙接过话茬。你们说他缺什么?大海似乎不以为然。楼房、汽车、美女,他一样也不缺。
这不是问题的关键。德胜又续上一支烟。
那你说是什么?大海不满地斜他一眼。他没钱会烧包到要放风筝吗?不放风筝会遇上那档子事?
一切都是命中注定。晓龙说。
他常去放风筝的地方是翠山广场吧?按说,那是个安全的地方。德胜又掸下烟灰。
说的是。谁能想到那地方会出人命?大海这回没动气。
他常一个人放风筝,对吧?晓龙问。
对。他为什么不让人跟着呢?
谁知道他怎么想的,每天都能挤出点时间,一个人开车到翠山广场,坐在河边放风筝,一放就是一两个小时。
晓龙抬头问,有谁见过他的风筝?德胜和大海都摇摇头。
他有这喜好谁知道?听说那风筝很贵的。
我倒听别人说过。晓龙呷了一口酒。据说是很大、功能很全的那种,放在天上,动物形状和真的一样。那个风筝就装在他路虎车的后备箱里。
没听说他小时候爱玩风筝吧?没听说。也许那是他的梦?有钱了,他就可以实现他的梦了。
是啊,他不像我们。
像我们什么?
我想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台前,开宝马车,可现在这个愿望还是泡泡。晓龙又呷了一口酒。
怪不得我们有时找不到他。每天放风筝时他都关机。看来他是想一个人待会儿。德胜似有思索。
可以这么理解吧。不然,他手下的人那么多,干嘛不带上一两个?我听说,他把车开到广场,就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旅行箱,那种带有手拉杆的旅行箱。箱里装着他的风筝。
那很酷。你们想,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带旅行箱放风筝,会有多酷?那天,他准确的出事时间是几点?
四点吧,他雷打不动的,常在那个时间去广场。我问过弟妹。德胜说。
看来,那两个人早瞄上他了。他们是以为他的旅行箱里装着钱吧?晓龙显得伤感。不过也太狠了,光天化日之下,居然捅了他七刀。没听说他与人结过怨。
你还不知道他?多温和的一个人,对手下员工相当够意思。据说,很多员工不能接受这个事实,很长时间不能走出悲痛,用各种方式纪念他。
也许这就是命吧?好人未必有好报。
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里。德胜有些激动。关键的是,我们现在谈论的这个人,就像陌生人一样,大家谁也不了解他。
那又怎么样?其他两个人吃惊。
德胜苦笑一下。他与我们是“四人帮”对不对?他是我们的朋友对不对?可我们有谁敢说了解他?这世界上,有不了解朋友的吗?
没人再吭声。起风了,湖水泛着波浪,一波波漫上湖岸。